離出發還有一個月，回到揍敵客的奇犽沒有立刻告訴家人自己的決定，他和阿特米希亞像什麽都沒發生般，接過了揍敵客的擔子。

指揮管家安排晚餐的不再是基裘了。

新上任的夫人比基裘溫和得多，唯一的缺陷是總愛呆在畫室，還不許人打擾，想要請示工作的管家們只能在一大早排著隊，在夫人尚未進畫室前迅速問完所有問題。

至於家主奇犽，他精心挑選了幾個任務。

第一個任務是暗殺某國的高層政治家，這位政治家操控局勢多年，曾經也思辨清明，做過正確的決策，然而隨著年齡漸長，對權利的執念蒙蔽了他的雙眼，他的觀念也已經老舊，如今的他成為了國家發展的桎梏，如同銬在方向盤上的枷鎖。

是時候讓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上位了。老家夥該退出歷史舞臺。

“你準備什麽時候出發？”阿特米希亞為丈夫準備暗殺的行裝。其實管家早已打包準備好，但阿特米希亞喜歡把小箱子拆開，按照自己的美學重新將物品擺放一遍。

她將糜稽新做的膠囊□□一粒粒裝進偽裝的玻璃藥瓶裏，還在瓶子上用馬克筆畫了幾朵花。

“也許我並不需要出發。”奇犽坐在床邊看著她忙碌，微笑著說。

“嗯？”她停下手中的動作，“可你接了任務呀？”

“揍敵客的勢力足以左右一個國家的政局，阿蒂。”奇犽低頭，將手邊的文件放進粉碎機，“也許，只要把我接了任務的消息散布出去，發布這個任務的人就能達到他的目的了。”

畫家明白了他的意思：“你是說，那位政治家會因為害怕你，主動退位？”

“退位倒不一定，但說不定會讓步，或者妥協。”

雖然奇犽用的是“也許”、“說不定”這類模糊的字眼，但他的語氣讓人覺得，事實一定會如此。

果不其然，消息放出的十天後，任務發布者親自上枯枯戮山，取消了任務。

“定金不會退回。”奇犽坐在席巴曾經坐的豹皮座椅上，氣場全開地說。

年輕的政客微笑：“那是自然，揍敵客的規矩我們向來知道。”

“那個老家夥聽說奇犽·揍敵客接下任務，嚇破了膽，招募了十來個念能力保鏢還不能放心，在上次的會議上終於松口，通過了醫療改革提案。”

“感謝您的助力，奇犽先生，有至少五百萬的民眾因此受益。”

奇犽知道阿特米希亞正在墻後偷聽，他忍住唇邊的笑意，模仿爺爺的腔調說：“我是生意人，與您合作非常愉快。歡迎下次光臨揍敵客。”

年輕政客非常滿意於這次交易：“多虧你，讓我兵不血刃取得了勝利。”說著他從內袋中掏出包裝精美的禮盒，“對了，聽聞阿特米希亞夫人鐘愛靛藍色，我帶來了我國特產靛藍礦磨制的顏料，聊表謝意，同時祝賀二位新婚，還請笑納。”

奇犽敏銳地聽到墻後有妻子驚喜的笑聲。他欣然接過禮物，將顧客送走後迫不及待開啟了後方書房連通的暗門。

阿特米希亞快步走進來：“靛藍礦磨制的顏料？如果再送一瓶他們特產的亞麻仁油就更好了。”她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裝，小心擰開顏料瓶的蓋子：“嗯，味道還可以，顏色也很正。”

奇犽不太懂這玩意兒的價值：“很難得嗎？”

畫家正色道：“就手掌大的這麽一小瓶，足夠買它體積十倍的黃金了！”

奇犽看著她小心將蓋子蓋好，打趣道：“以前這些人都是送爺爺喜愛的茶葉，或者是我媽喜愛的珠寶，以後嘛，估計他們要費心收集名畫和貴重顏料了。”

“母親大人告訴我，揍敵客家成員都是獨立接任務的，所以爺爺的客人應該還會帶茶葉去拜訪他老人家吧？希望我沒斷了大家的福利。”奇犽失笑：“任務分兩種，一種是指名的，這種由客人和家庭成員單獨聯系，一般收費較貴；另一種是非指名的，客人將任務發到揍敵客，由我分派給家人，有時只需要出動管家就能完成任務。”

他摸了摸阿特米希亞的頭發：“母親教的課程看來你沒好好學。”

少女抗議：“只是進度較慢罷了。”她義正言辭，“我必須保證每天有八小時能拿著筆。”

“好好……”奇犽笑了。但隨即他的笑容突然收斂，聲音也低沈下去：“我走後，你還有很多時間學這些。”

離別的愁緒不期然就冒了出來。

好在阿特米希亞很快揮散了沈重的情緒：“奇犽，先著眼當下吧。”她想了想說，“除了剛解決的這個，你還有一個任務沒完成，這次要親自動手嗎？”

“嗯，那是個大工程。”奇犽說，“暗殺一個大毒梟，包括他的四名手下。”他解釋道，“這個毒梟觸犯了兩個大國執政黨的容忍底線，他手上握有太多政府的黑料，所以政府的人買我出手。”

“上次是腐敗的政客，這次是為所欲為的毒梟，很有懲惡揚善的感覺。”少女眨了眨眼，“像是要一口氣把壞人都幹掉，成為民眾英雄呢。”

奇犽哭笑不得：“不是這麽簡單的事，阿蒂。”

“黑暗永遠是與光明伴生的，殺掉一批黑勢力，很快就會有第二批，覆雜的利益鏈以及人性讓那些黑暗永遠存在。殺手的力量是很渺小的，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。甚至有時候，殺了那些人反而會打破平衡，讓事態惡化。”

“可我以為……”少女頓了會兒，堅定地說，“我以為，奇犽你最深處的的願望，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。”

“你和小傑不一樣。他心無陰霾，喜愛刺激的冒險，他能保護住眼前所見的正義就足夠。但是你看了太多東西，你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樣子。”

“見識過黑暗和光明的你，理解生命重量的你，想被認可，想去守護。你想讓人類的社會變得更好，不需要殺手存在的那麽好。你的顏色從一開始就這樣告訴我了。”

奇犽露出短暫的、寬慰的笑容：“你說的沒錯，阿蒂，只是，這並不是靠殺人能達到的。”

“這是條漫長的路，我以前不想也不敢去走，是你告訴我要成為燈塔，要繼承揍敵客的重量，才讓我正視這個願望。而現在，我決心去試試看。”

畫家眨了眨眼：“奇犽，這些覆雜的事情我幫不上忙。我只會畫畫，只能旁觀你的旅程，然後把它們記錄下來。”

“這就夠了，阿蒂。”奇犽將妻子抱在懷裏，“你會看著我，這樣就夠了。”

房間裏滿溢著溫暖的藍色，像是沈在陽光照射的海水中。阿特米希亞緩緩閉上眼，聆聽著丈夫有力的心跳，像是要把此刻的景象永遠記住。

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，說短不短。奇犽利落完成了那兩個影響力廣泛的任務，這讓他進一步坐實第一殺手的寶座，在白道裏奇犽的懸賞金突破了歷史最高記錄，在黑道裏揍敵客的訂單則翻了一番。

奇犽不滿足於這些，甚至還在黑白兩派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做起了慈善。他眼睛都沒眨地拿出了三百億戒尼，極高效地以阿特米希亞的名義創立了基金，以利息為獎金，設立了醫療、文學、科學獎項，同時還有教育獎學金。

他將負責基金的財務專家直接扔到阿特米希亞面前，對她說：“以後這些都交給你打理了。”

畫家從未接觸過貨幣、金融、基金、利息之類的詞，揍敵客的賬務都讓她忙得夠嗆，更何況是這麽大的項目。好在訓練有素的管家團隊不需要女主人操心，自發地就能將基金運營得很好。

“為什麽要用我的名字？”她問丈夫，“明明是奇犽想資助那些人呀？”

“文化名人阿特米希亞比起殺手奇犽更為世人所接受。”奇犽坦言，直視著畫家的眼睛，“而且，這是件影響深遠的事，我希望能以你的名字流傳下去，被人所記住。”

阿特米希亞像是被觸動了。她低下頭，喃喃道：“你將整個世界的光明都獻給了我。”

“阿蒂，都畫下來吧。把我的故事，這個世界的顏色，飄到你身邊的人類的心願，都畫下來。”

阿特米希亞以吻回答了他。

或許常人會以為，熱戀中的人在分別前最後一個月裏，一定會天天膩在一起。可事實上，為了做完這些事，奇犽忙得腳不沾地，經常好幾個國家來回飛，和阿特米希亞共處的時間手指能數得過來。

這樣拼命的，簡直像交代後事一般的急切終於引起了席巴和基裘的註意。

他們向來以最大膽的想法揣度自己的兒子，幾乎是不約而同的，他們就猜到了真相——看來，過不久奇犽打算去黑暗大陸了，他想在走之前確立接下來數年揍敵客的格局，因此才這麽拼命忙碌。

夫妻二人相視，彼此目光凝重。

“我以為阿特米希亞能栓住他。”基裘緊緊蹙眉，“不，親愛的，我們決不能讓他去。那太危險了。”

黑暗大陸對揍敵客來說是永遠高懸的陰影。多年前傑格·揍敵客與尼特羅第一次探索黑暗大陸時帶回了危險的不明物，附身在亞路嘉身上，自那以後黑暗大陸就是個不能提起的禁區，它不僅吞噬了揍敵客曾經最天賦卓絕的殺手，帶走小輩亞路嘉的生命，還將詛咒的陰影籠罩在枯枯戮山，讓遺忘的墨水打濕所有人的記憶。

風險太大。

“阿蒂那個孩子！她難道沒有阻止阿奇嗎？”母親憤怒地尖叫著。

“安靜些！”席巴厲聲道。

他的目光深沈，像承載了無數的東西。看著陡然安靜下來的妻子，他稍微緩和了眉眼，再開口時，掩飾不住語氣中的無奈。

“沒人攔得住阿奇。”席巴說，“而他現在是家主了。他有權決定自己要做什麽。”

“可是親愛的……”“他是我的兒子。”席巴打斷她，“一定會達成目標，平安回來的。”

基裘陷入了沈默。

席巴有句話說的沒錯，已經沒人攔得住奇犽了。或許還可以用阿特米希亞的安全威脅奇犽改變主意可那樣一來，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將再次破碎。亞路嘉的事例是前車之鑒，揍敵客再經不起那樣疼痛的撕扯了。

“揍敵客這個名號，在阿奇手中會是全新的姿態。”席巴緩緩說，“他要走的路，在這之前沒人走過。我為阿奇感到驕傲。”

他看著基裘，半警告道：“不要妨礙他。”

基裘放下手中的折扇，意有不平，卻終究不再說什麽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奇犽是個幹大事的娃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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